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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莊子.逍遙遊》 



ㄧ、貓 草 


    恐怖分子眼中,文明是一層薄脆的蛋殼。許多年前,三個強盜橫行,

嚇得全島人人自危。因為三盜任意出沒城市之中,手段凶殘,動輒滅門,

所以行蹤詭祕,可能出現在任何一扇門後。


  校園裡有一隻流浪貓,常危坐於我的車頂或車下。我也不時帶個罐頭餵牠。

有一段時間不在那個樓層停車,也不在那個時間到校,遂淡忘了牠。某一天

剛停好車,就聽到彷彿熟識的叫喚,一時甚至沒意會那是貓叫。

   
  興起,我竟回叫了幾聲。但是牠發現今天並沒有食物,驟然發出敵意的嘶吼。

人窮志短的寒蠢,令我翻胃。



   多年前,大學口的自助餐廳裡,有一個特立獨行的男人。望之約三十許,

肩闊背寬,身形壯碩,長髮披散,目露凶光。臺灣數十年太平歲月,街頭

鮮見行乞之人。他也非乞丐,只是總盯著你的餐盤,你剛起身,他已坐下

來猛扒你的剩飯。


  我驚訝的是他渾身殺氣,不過為一點殘羹剩飯。原來有人一直活在戰爭中,

或許這才是生命的真相。或許我們有時應該想像,到街口提水遭到射殺的少女

;為了躲避流彈,突然臥倒街邊的年輕父親與幼子,隨即遭到射殺。


  死神隨時在側,我們常麻木不仁的任性活著。某夜我駕車北歸,行經中山高

速公路
100K,動力全失,連一個小燈都不亮。一向矯情鎮物,當下遂從容下車

,獨自緩緩將車推到路肩。當夜,大小車輛以時速一百左右呼嘯而過,稍不留

神就在車流中滅頂。至今回想,仍然覺得腿軟。


   十年後一個微雨的清晨,行經北二高南下
98K寶山交流道,車子突然甩尾,

連續在高速公路上轉了三圈,最後車頭朝北,靠在路間護欄上。身側安全氣囊

炸掉三個,人毫髮未傷。這回有點麻木,所謂愍不畏死,倒常回想旋轉時眼

前的景象。

   或許像那散髮壯漢一樣活著,將不知焦慮為何物。但是我卻在隨時一個

迴轉,瞬間即可送命的世間,看似平安的滔滔濁世滾滾紅塵,決定豢養一隻貓。


  父母多以自己的子女為榮,大學時代常去的一家早餐店,老闆娘一人操持,

手藝實在乏善可陳。蛋餅簡直是一團麵糊,豆漿常帶焦臭。但儀容神似慈祥的

日本老太太,言語更十分謙和溫婉。小店牆上貼滿學生的獎狀,仔細一看還都

是排名倒數的學校,獎勵內容也多是所謂德育體育等項目。我想母親並非不知

,珍惜之心還是一樣。


  然而我的貓,確實相貌不俗。牠是蘇格蘭折耳貓,白底雜黑藍色與金黃色斑紋。

總想逃出人的懷抱,還有併著兩條白長腿,微歪著頭看人,讓我印象深刻。

牠來我家之後,常見我追著兔脫的貓兒滿屋亂竄,運動量大增。

  
  有時我累了,站著喘口氣,順便張望牠在那裡?牠卻已經悄悄立在你腳邊,

人立起來,以前肢交互輕拍我的小腿。如果一把攥住牠,然後揣在懷裡,除了

感到牠肉肉的溫熱身體,最有興味的莫過於玩賞牠桃紅粉嫩的肉墊。女主人

替牠剪爪子時,還告訴我,牠半透明的爪子裡都是微血管呢。


 女主人種了兩盆青碧水綠的貓草,貓兒蹲在貓草前,瞪著大眼出神。置身

貓草叢裡的貓兒,金黃的斑紋自眼上展開如眼影,除了修長稀疏觸鬚般的眉

毛,牠的銅玲眼上緣還有 一毫米 寬的白毛,整張小臉稱得上「小白臉」。

圍著脖頸一圈蓬鬆的白領,正面看似「依利莎白領」,背面看去,倒像穿著

斑紋和服的藝妓,露出一圈白膩的頸項,頂上「金步搖」。

  
  疑似應酬的讚美令女主人探問動物醫生:貓不就是貓兒罷了,我家貓兒

何以稱「尤物」?醫生回得好:「眼神忒好。」

 
 貓兒的表情萬端,時而專注,時而游疑,時而輕鄙,時而熱切……。

對牠嘮叨,牠會撇開臉,半掩在屏幕後。不想搭理人,就直著脖子瞇起眼。

看見主人吃西瓜,那是牠的最愛,倏倏跳上你的肩膀,伸長脖子去舔,

一臉無恥的饞相。



  據說貓草可以解憂,貓兒拱著前爪玩弄貓草,確實一派天真。女主人

並購置一貓草球,貓兒玩起草球,頗有足球明星架勢。怕牠將貓草球滾

進傢俱縫隙,女主人還在所有可能陷阱封上寬膠帶,但是牠柔軟多骨節

的身體,就是能把貓球藏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牠帶著我們巡視了這屋

子的角落,除了令人羞愧的塵網,我們還從牠身上體會到一種擁擠的溫馨。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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